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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我们的一生是从这里开始的,有太多太多珍贵的东西埋葬在这个偏远的山村,也许我们曾经嫌弃它太小,太偏僻,可是却无法否定它在我们日日轮回的梦中夜夜歌唱,牵引出那个知了清唱的夏天。第五年夏天
全家一共有七个孩子,我是家中排行老六的女孩,有时在想幸亏我不是老七,因为父母希望最后一个可以是男孩,而我恰好会打碎他们的美梦,或幸亏我不是父母最重视的那一个,因为太重视会没有做梦的时间。
拼了命地把柴背回家,甩手丢进稻草堆里,连水都来不及喝,再也忍受不住,两手一伸直直地倒摔在柴旁边,脸色苍白虚脱,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但家里的米缸内仍是一粒米都抠不出来,只能在快饿昏的情况下接着挨饿,想着睡着也许就会忘记饥饿。
家里的兄弟姐妹每天最期盼的事情,就是父亲从工队回来端回来的唯一的一碗白米汤,一碗汤上伶仃地飘着几粒米,是我们一天中唯一的想念,立刻像狼一样拥上去,你一口米汤我一口米汤顿时喝个精光,勉强让饥饿缓解一点。可我们在争抢时却独独忘记了端着碗的父亲,他的脸高高地浮肿起来,舔着嘴唇看着我们,最后捧着碗偷偷地舔着薄薄的一层水渍。
我挥舞着密密的蚊子,透过狭小的洞穿过墙壁看到了那个女孩,和我一般大小,后来我知道,她的名字叫做阿凤。
不知道是我的预言灵验还是怎样,正好降临在别人的头上,阿凤正好就是他家的第七个,恰好就是那个最令人讨厌的一个。她的父母也是靠捡柴勤俭度日,家里穷得可怜。
她的性子很软弱,一句话都不敢说,看见我也是唯唯诺诺的样子,这应该是她父母毒打后留下的后遗症吧。
不知是什么缘故,只见过两三次的我们成了好朋友,我总会把老人讲过的神话讲给她听,她也会偷偷地省下点饼给我吃,我第一次体会到朋友这个词的意义。
我有时候会偷偷溜出去玩,往往都会带上她,我们破烂的衣衫背影在宽阔的山野上自由的奔跑,无拘无束地大声呐喊,手牵着手在泥地上写下永不分开的誓言,灿烂的笑仿佛一切都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她鬼鬼祟祟地回家好几次都正好被刘大娘发现,“死丫头,又偷懒!”好像前辈子是她的仇人一般狠狠地拎起来打,一点都不顾及是自己骨肉的份上,吊到房梁上重重地抽打,全身淤青,血肉绽开,愣是没哭出一点响声来。
我哭了,哭得泪流满面,我知道她是怕我担心,所以死撑着不叫出声。
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可以有点能力,那样就可以把阿凤接出那个人间地狱。
过了几天后,父亲忽然让我带一样东西送到二哥的学校,正好这天刘大娘上街去了,我才敢把阿凤叫出来,陪我一起去。
全村唯一的一间学校建在村头,是村里所有男孩子的天地,是所有女孩子的梦想,我趴在窗边鬼鬼祟祟地看着里面摇头读书的男孩,满是羡慕,入迷地听着老师讲的课,梦寐以求地想象着自己哪天可以坐在课桌的椅子上,光明正大地念书。
不一会儿,教书的老师就严肃地走过来,把糊成的纸贴在窗上,阻碍了延伸的视线,懊恼沮丧地拍了拍墙。
过了几分钟,窗户一点点打开,从里面丢出几本书来,接着又探出一张调皮淘气的脸,冲我们吐了吐舌头。
阿凤吓得坐在了地上,我则冷静地看着这个作怪的男孩。
下课铃咚咚响起,男孩从窗户中一跃而出,捡起地上的书塞到我手中,“给,看吧!”一点都不心疼吝啬。
没见过像他这样的人,书在这个年代是多么稀奇宝贵的一件东西,就被他这样轻易地送了出去,就这样,因为他那份豪爽直肠子,我和阿凤的朋友行列中又多了一个人,富贵。
也许是他的父母希望他长大以后大富大贵,所以才取了这么一个简单易懂的名字,富贵和我们有什么说什么,一点都不藏着掖着。有什么好东西都拿来和我们分享。
第六年夏天
富贵的父母算是村里条件好一点的人家,他每次一来都会带来好多城里夏天的冰棍,用冰冻着送到他家,他再以最快的速度送到我们面前,边吃边对我们说重叠的山外那个奇妙新奇的世界,让我们第一次对村外的世界感到好奇。
“富贵,我们有点饿了。”我和阿凤摸了摸肚子,对他说道。
“等着。”他站起身走了出去,不一会儿,大汗淋漓地捧回几个水果,缝缝补补的裤子上划开了几个大口子,全身脏兮兮的,笑着递到我们的手中。
“哪来的?”我拾起果子,问道。这个年代是不准种菜种东西的,就算有也会有人过来拔掉,那这些果子是从哪来的?
他蹲下来擦了擦头顶的汗水,气喘吁吁地说道:“用我妈刚做的布鞋换的。”
我总是笑他傻,一双布鞋换几个果子根本不值,他也总是笑着回视我,认真地说,因为你们是我唯一的朋友。
第十二年夏天
随着黑白岁月的流走,我们在相伴中逐渐长大,什么都变了,唯独不变的是我们的友情。
富贵是男孩,思想变得成熟,越来越想离开村子,去大城市闯荡,鼓励我们,也应该去外面长长见识。
阿凤还有些犹豫不决,主意拿不定,心中有些恐惧无助,但最后还是在富贵的劝说下勉强答应。
我想都不想,一口答应,我要到外面的世界闯荡,早点挣到钱,不想再过这种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于是我们想办法开始攒路费,攒够路费就走人。
那段时间,我们都拼了命想要赚钱,除了白天去山上捡柴,傍晚也背着父母去捡。可是柴根本就不好捡,家家户户每天都在山上捡柴,早就捡得干干净净,哪还有什么柴可以捡,再说又不让砍柴,最后只剩下几片禁区可以捡,那些地方的柴根本不能捡,是守林人自己存起来卖钱的,如果发现谁偷,是要重罚款的,重罚的钱足够普通农家过一年了。
为了离开这个地方,我们冒险去这些禁区偷柴,躲躲藏藏在他们的眼皮下做小动作,豁出命去偷,吓得魂飞魄散,差点都被发现,不过到最后都化险为夷。
第二天,背着家里攒起来的柴自己偷的柴一起赤脚走了二十里的路看着肚子赶到集市上,一捆柴五分钱卖了出去,把自己偷的柴卖来的钱放进自己的口袋。
就这样,我们三个人冒着被逮到的危险辛辛苦苦一分一分地积攒着,终于用了三年攒够了去城里的车费。
第十五年夏天
我们兴奋了一整夜,为了离开这个偏僻的地方而感到激动,整夜都没有睡着。
约定好时间,利用捡柴的幌子离开生我养我的家,奔向那个梦想的开始,很快,三人齐聚在汽车站台等着汽车,忐忑地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路人,心里万分紧张,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心里还有一份与生俱来的自卑感。
“快,他们在那里。”身后突然响起大堆人的呐喊,一大群村里的人蜂拥而至,从身后追过来。
我们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慌,拿起行李就往汽车驶来的方向跑,一刻也不敢停留,生怕他们又要把我们抓回那个村庄。
“富贵,不要跑,妈只有你。”富贵的母亲在身后苦苦乞求,歇斯底里地喊叫。
可是富贵连头都没回,可是我看到他的眼角有晶莹的泪珠溢出,他也是不舍的,只是无奈。
很快,村里的人从四面八方包抄我们,想要堵住我们的去路,我感到了一丝绝望。
这是,阿凤停下来看了看后面,把自己的钱塞到我和富贵的手中,“你们走吧,我留下来引开他们。我无所谓,就算离开也没有太大的作为,倒不如把钱留给你们。”她说完连反应的时间都没留给我们,转头跑开。
我和富贵是哭着上车的,至于哭了多久,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最后哭累了睡着了,梦中荡漾着阿凤傻傻的笑。
第三十年后夏天
多少年后我和富贵又回到村庄,才知道阿凤在那一年就早早地嫁人了,她的丈夫时常虐待她,最后打得她病重而逝。
我和富贵的心都重得疼痛,如果当初伸手将她拉回来,不让她那么绝然转身,那今天的结果会不会就不太一样,可是错过就是错过,再也不可能再重新播放一次。
将来我的一生也会在这里结束,陪伴着那些珍贵的的回忆,享受它的小,享受它的安静,在这些难忘的笑声中再次回味那个酸甜苦辣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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